1848年1月24日,在距离美国旧金山(San Francisco)不远的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一位名叫詹姆斯·马歇尔(James Marshall)的水车工匠在一座磨坊附近的水道里发现了裸露在外的金子。这一消息不胫而走,迅速让整个美国为之疯狂,士兵离开部队、仆人离开雇主、甚至连传教士都离开了布道所,纷纷奔赴西部矿区淘金。
几个月后,“淘金热”席卷全球,世界各地的淘金客背井离乡来到旧金山,而这其中,就包括525名华人矿工,他们被认为是19世纪中叶赴美定居的初代移民。
三邑、四邑与移民潮
这些中国华工主要来自广东省的台山县,台山与新会、开平和恩平统称为“四邑”;除此之外,番禺、南海、顺三县还被称为“三邑”。三邑、四邑是珠江三角洲地区著名的“侨乡”,是十九世纪中后期赴美华工的主要输出地。在这些华工之中,台山人占到了总数的约60%。
当时赴美移民可大致分为两个高潮,第一次是由于1848年前后的淘金热潮;而第二次则以1865年前后美国太平洋铁路的修建作为契机。
作为封建农耕文明根深蒂固的中国,乡土风俗下人们从来都是安土重迁的。土地作为赖以生存的重要资源,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被轻易抛弃,就这样,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祖业愈发珍贵,也愈发值得被继续传承。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安土重迁的社会中,移民潮却在19世纪中叶悄然兴起。珠三角地区之所以能够成为彼时赴美华工的主力军,与当时特殊的时代背景有着密切联系。
内外交困为求生
两次移民潮发生(1848、1865)的时间刚好与两次鸦片(1840、1857)战争基本同步,1840年英国发动的鸦片战争刚好就是以广东为突破口。在闭关锁国之下,腐朽了许久的大清无法承受列强入侵之重,导致珠江三角洲地区自然经济的解体和传统工商业的大量破产,士农工商者无一幸免。
与此同时,在君权政治体制下,“天朝上国”危在旦夕,最先遭殃的却永远是百姓,战争之下的清政府,只能选择使用变本加厉的横征暴敛来缓解财政危机,这使得最先受到战争创伤的珠江三角洲成为了十九世纪中后期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和社会矛盾最尖锐的地区。
受到封建势力和资本主义的双重压迫,华南地区的贫民阶级只好选择其他出路以求生存。其中一部分脾气大的,发起并组织了如天地会、太平天国这样起义军进行反抗;而另一部分安分些的,则选择了飘洋过海去异国谋生。
便捷、勤勉与相对廉价
再看大洋彼岸,独立战争结束后,美利坚合众国的建立为资本主义的发展扫清了障碍。当时的美国西海岸是一片亟待开发的处女地,完全不像如今这般高科技企业云集。淘金热虽刺激了当时美国东部的资产阶级进入西部,但碍于前往加州的交通极为不便,以及美国西部人口稀少的现状,使得最初西部的劳动力十分短缺。
在当时,从美国东部各州乘坐帆船绕过合恩角再到旧金山,平均航行时间要长达150天,而从香港口岸到旧金山,正规航程只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
此外,美国本土的劳工多是抱着一夜暴富的发财梦前往西部的,慵懒的白人很快发现自己根本不愿从事这种繁重、枯燥且辛苦的工作。这进一步使得中国成为了美国人心目中理想的劳动力输出地。于是,在当时的珠三角,许多为美国公司服务的船商便通过广告和传单的形式对加利福尼亚金矿进行大肆宣传,以吸引华人矿工赴美移民。
之后,太平洋铁路的修建与淘金热如出一辙。说得直白一点,华工可以做白人做不到或不愿意做的工作,他们勤勉耐劳的品质和相对廉价的报酬受到美国资本家的欢迎。据统计,1868年在美华人总数约为5000人,而到了1869年就增长到1.2万人,到了1880年,在美华人总数更是高达10万人以上。
更让人惊讶的是,在修建太平洋铁路时,华工几乎占到铺路工人总数的十分之九,上千名华工为此付出了生命,所以才会流传有“每根枕木下面都有一具华工的尸骨”的说法。
“金山客”与“卖猪仔”
当时的四邑人常将大洋彼岸盛产金矿的淘金区俗称作“金山”,为加以区分,华工们常将美国加利福尼亚的三藩市(San Francisco)称作“旧金山”,而将澳洲南威尔士的墨尔本(Melbourne)称作“新金山”。这就便是旧金山这一中文译名的由来。当时能够从美国顺利回乡的华工,则常被同乡称为“金山客”。
实际上,中国移民前往美国的方式大概分为三种:
第一是自由移民,变卖家当作为自己的路费;第二是契约华工,俗称“卖猪仔”,多是被当地黑中介以半贩卖的形式绑架到美国的;第三则是赊单华工,即在赴美之前与美国公司达成预支协议,靠美公司提前垫付船票和伙食费,抵达美国后连本带息归还给公司。
实际上,初到旧金山的华人还是颇受当地人欢迎的,他们身着长衫,剃光头,蓄辫子,穿平底布鞋,将东方文化带到美洲大陆。除此之外,中国人吃苦耐劳、宽厚克己的性格受到当地人的赞许。由于在淘金热和修建铁路工作中的突出贡献,一度成为了当时加利福尼亚“最受尊重的新居民”。
文化冲突与排华法案
然而好景不长,华人与加州民众的和谐时期并未持续多久,随着华人的不断涌入,华人社区迅速扩张,这引来当地白人工人阶级、政治家和资本家的反感、顾虑甚至恐慌。
自由移民时期——限制重重
从1848年到1882年的三十多年,是赴美华工相对自由的移民时期。之所以称之为“相对自由”,一方面,资本家为掠夺廉价劳动力而不断雇佣中国劳工赴美;另一方面,在本土政治势力的怂恿下,以白人劳工为主体的排华势力开始抬头。
即便是最初“受欢迎”的时期,旧金山等地的华人也常受到地方法规的限制。1850年加州颁布的政府条例中,就明文禁止华人在法庭上为有关白人的案件作证;1860年,加州教育厅实施种族隔离政策,不允许其他人种的儿童与白人儿童同校。
此外,作为当时从华工赴美浪潮中受益最大,也是聚居华人最多的旧金山,其颁布的排华法案竟最为激烈。当时的旧金山政府,颁布了许多不可理喻的法规条例,例如禁止华人在道路上挑担的《行人路例》、禁止上演粤剧的《剧院例》、规定留辫子要缴纳“辫子税”的《辫子例》等,好一出“过河拆桥”的戏码。
排华法案颁布——至暗时刻
1882年,联邦政府正式颁布《排华法案》,规定10年内禁止华工移居美国;华人不得加入美国国籍;要求在美华人登记并持有有效通行证;禁止已在美华人的家眷赴美。《排华法案》的颁布标志着华人赴美自由移民时期的终结,开启了美国华人史上长达61年的“至暗时刻”。
为了躲避白人的迫害,华人们不得不躲进唐人街。淘金潮初期,旧金山的唐人街是矿区华人的物资供应地,起初华人矿工们常在唐人街购买粮食和副食品,久而久之,唐人街逐渐成为了为华工提供居住、娱乐、社交和子女教育等条件的生存社区。
在美国本土排华情绪最严重的时期,唐人街为华人与美国主流社会的隔离提供了条件,在这里,旧金山的华人终于获得了短暂的安宁。现如今,旧金山的唐人街仍能够体现与美国主流文化明显相异的文化独立性,其背后蕴藏的是近百年来华人移民身不由己的心酸。
此后,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中美两国形成了空前的合作局面,废除排华法案成了顺应历史潮流的举措。1943年12月17日,时任美国总统的富兰克林·罗斯福正式废除了《排华法案》。从历史的角度看,1943年的“废排”举措仅仅是美国政府的权益之计,是美国在特殊时期迫于严峻的国际形势而做出的综合决策。
客观地说,上百年前兴起的排华热潮至今仍影响着某些持固守观念的美国民众的潜意识。这也是为什么,在美国政局之上仍活跃着一些不择手段的投机者,利用“中国威胁论”来影响本应和谐共融的国际关系,而其根本目的无非是利用群体的无意识特性来满足自身的利益。所以,在历史这面镜子之前,孰是孰非,孰正当孰虚伪,孰朋比为奸孰兼容并蓄,便也不言自明了。
相关资料:《美洲华侨华人史》_李春辉、杨生茂、《华人的旧金山:一个跨太平洋的族群的故事》_陈勇
(本文图片源自网络)
原文链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736680462160752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