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抗疫实录》是一档关注新冠肺炎疫情对全球各国经济影响的栏目,由腾讯新闻和金十数据共同出品。
受疫情冲击,巴西的经济再次敲响警钟。最近,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将巴西2020年的GDP增长率从-5.3%下调-9.1%,这可能是巴西120年以来面临的最大经济衰退。巴西也对本国的财政状况表示悲观,预测今年公共债务占GDP的比重将超过100%,财政赤字占GDP超过15%。
不过,这对巴西来说可能已经司空见惯。要知道,巴西除了出口大豆和铁矿石为人熟知外,过去还因为庞大的债务问题、经济面临衰退风险等频频上国际新闻,2019年该国的经济仅增长1.1%,连续两年放缓,距离衰退近在咫尺。
很多人可能不知道,现今深陷泥沼的巴西曾被国际认为可能成为下一个世界经济强国。作为远离两次世界大战的净土,巴西从1930年代开始迈向工业化进程,大力扶持本国工业发展,并取得了当时举世瞩目的"巴西奇迹"——1968年至1973年期间,巴西经济获得10%以上的高速增长。1980年,巴西人均收入比当时的亚洲"四小龙"都高。
在那个时期,很多巴西人都相信在世纪末的时候,巴西将会成为世界强国,当时还涌现了《巴西:军事强国》、《世纪末五大强国之一的巴西》等大批出版刊物。然而,进入20世纪80年代后,巴西经济陷入危机,止步不前,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货币危机、通货膨胀、经济放缓等问题。那么,巴西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困境呢?巴西经济还有未来吗?
一、巴西工业化崛起之路
1500年4月22日,葡萄牙航海家佩德罗·卡布拉尔抵达巴西后,巴西进入了长达322年的葡萄牙殖民时期。在整个殖民时期,巴西的经济为葡萄牙所垄断,葡萄牙依据国际市场需求来决定巴西的生产活动,巴西的经济曾先后迎来木业、蔗糖、采金、棉花和咖啡等大宗商品出口繁荣时期,葡萄牙王室从中赚得盆满钵满。
持续的经济生产活动,为巴西早期城市和工商业发展发挥重要作用,许多地主贵族和农民纷纷涌进城市生活,巴西城市化进程由此启动,里约热内卢一度成为当时南美最热闹非凡的大城市,这使得葡萄牙的王室开始觊觎这片土地。
1822年9月7日,留守当地的佩德罗王子宣布葡萄牙统治,建立巴西帝国,这标志着巴西正式成立。不过,个人统治终究难以阻挡民族独立的大潮,随着谋求国家和民族独立的呼声越来越高,1889年11月15日,被推翻的巴西帝国落下帷幕,同时巴西共和国悄然兴起。
几乎同一时期,巴西经济也开始了工业化进程,并加速发展。在"一战"期间,巴西工业产量翻了一倍;到1920年,巴西全国拥有13万家工业企业,铁路运营里程达到2.7万公里;即便在全球经济大萧条和"二战"时期,巴西的工业产能仍大幅增长,1933~1940年间,巴西的工业产值增加了44%。随后,巴西还将石油和钢铁等主要工业里的大企业收归国有。
借鉴欧美国家通过工业化成为世界大国,巴西的想法不言而喻,这也深耕在巴西的社会发展思想里。从1930年到1980年长达半个世纪里,许多巴西官僚们都相信,工业化是解决国家一切发展问题的关键,工业化能够消灭贫穷、不平等、对抗和对外依赖。
随着发展民族工业的思想进一步兴起,巴西的工业化在政策的帮助下实现跨越。1964年,巴西宣布实施进口替代工业化发展战略,核心思想就是扶持民族工业,对外实施严格的保护主义政策和外汇管制,限制国外消费品的进口。同时,巴西还主张扩大国内市场和消费、吸引外国投资来对本国工业形成保护。
在政策的扶持下,1970年底末,巴西已建立起较为完善的工业体系,拥有门类齐全的基础工业部门,工业产值跻身世界前十,巴西制造的产品在出口的比重也一度突破50%。著名的巴西航空工业公司也是在此期间成立。蓬勃发展的工业促进了巴西经济高速发展,1968年~1973年期间,巴西经济保持10%以上的增长。1979年,巴西人均GDP高达1901美元,比韩国还高(1773美元)。
二、巴西经济陷入"发展诅咒"
当巴西以为离工业强国越来越近的时候,一场潜在债务危机的爆发打乱了巴西经济崛起的节奏。由于债务危机爆发,1981年,巴西的GDP增速从1980年的9.1%骤降至-4.4%,随后巴西经济进入滞胀状态,通货膨胀率逐年飙升,1988~1994年的年均通胀率为1252.2%,其中除1991年为三位数外,剩余年份的通胀率均为4位数,1993年更是达到2557%的历史高位。
巴西经济陷入滞胀,与巴西在工业取得初步发展后,盲目追求经济扩张、不尊重货币和财政纪律,以及美国调整货币政策有关。
(1)巴西举债发展经济
1970年代,中东爆发两次石油危机,导致国际油价暴涨,同时原油供应紧缺,这引起了的经济衰退,巴西的经济也受到了冲击,然而巴西不愿看到经济放缓。1974年,巴西将第二个国家发展计划的经济年增长目标定在10%,为此巴西实施宽松的财政政策,不断增加社会开支,同时也背负了高昂的债务。
当时国际借贷利率低下,更是促使巴西大量借外债,扩大公共开支。1976年,巴西经济增速大幅反弹至9.7%,远远高于发达国家水平。然而,第二次石油危机的爆发再度冲击世界经济,导致巴西出口暴跌。巴西故伎重演,在1979年到1982年,巴西继续大幅举债,三年里新增1000亿美元外债。
同一时期,拉美的许多经济体都有在经济衰退期疯狂举债的行为,1982年,墨西哥率先宣布债务违约彻底引爆了整个拉美地区的债务危机,债务危机也压垮了巴西的经济。
(2)全球美元回流
巴西等拉美国家发生债务危机,还有美国的原因。为了应对石油危机带来的经济衰退问题,美国从1979年开始大幅提高联邦基金基准利率,三次就将平均利率从6.25%上涨到24%,从而吸引外资,这一措施导致世界美元大量回流美国,国际美元流动性收紧,巴西受到严重的冲击,国内大量资本向美国转移。借债难度和成本大幅增加,加速了巴西爆发债务危机,"经济奇迹"也走到尽头。
为了摆脱经济滞胀,巴西从1990年代起走上新自由主义道路,与世界经济接轨。巴西大幅削减财政预算和提高金融利率,并发行新货币"雷亚尔",力图稳住公众的信心和币值稳定。同时,巴西对大型国企进行私有化,以吸引国际资本进驻巴西,比如将铁矿石巨头淡水河谷和巴西电信公司这样的大企业卖给跨国资本。在巴西的努力下,高通胀得到有效控制,经济实现持续增长。
但好景不长,受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波及,巴西爆发金融危机,财政再次出现支付危机,并引发货币危机。在1999年1月12日到21日的9天时间里,雷亚尔汇率跌超23% ,资本大幅外流,巴西经济再遭打击,出现放缓趋势。
进入21世纪后,巴西经济发展历程也跌宕起伏。2010年,巴西经济逐渐回升最高7.5%的水平,随后急转直下,在2015年和2016年大幅萎缩,两年后虽然走出衰退,但增速徘徊在1%左右。开头提到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预测,2020年巴西可能将遭遇120年来的最大的经济衰退。
对于巴西的经济发展现状,国际学者普遍认为巴西跌入了"中等收入陷阱",即人均国民收入达到一定水平后,经济增长停滞甚至衰退状态,无法向高收入国家跃升。值得注意的是,在巴西深陷泥潭时,与其几乎同一时期经济起飞的韩国已经成功跻身高收入国家。那么,巴西经济发展遇到的深层次问题到底出在哪呢?
3、阻碍巴西崛起的"三大拦路虎"
(1)多次做出经济战略失误
历史上,巴西曾多次做出错误的经济发展战略,这影响了巴西的长远发展。为了培育民族工业,巴西采取了包括进口替代等在内的多项政策,虽然这帮助巴西建立了自己的工业体系,但与外部市场隔绝导致巴西的产品国际竞争力不足,导致出口不畅,同时巴西仍需要进口国外的高端产品。这意味着一旦国际经济大环境不好,巴西的经常项目赤字会变得严重,这给本国货币和金融带来埋下的隐患。
在两次石油危机的时候,巴西为了强行维持经济高速发展,不顾现状大量借债,导致国家发生债务危机,给经济带来更严重的伤害。面对债务偿还压力,巴西过快放弃之前的贸易保护政策,盲目推崇新自由主义,放开市场,将国有企业拱手让人,导致优质资产大量流失,本国的发展政策也受到跨国资本的长期干预。
(2)经济加速"去工业化"
"去工业化"是制约巴西经济长远发展的最大不利因素。为了适应国际市场的变化,巴西出现了"去工业化"的奇观。根据世界银行公布的数据,上世纪80年代,巴西制造业产值占GDP总量维持在30%以上。一直到1995年开始,巴西制造业产值占比跌落至20%以下。
从1995年开始,巴西更是推出基本废除了产业政策,导致"去工业化"更严重。2012年,巴西制造业产值仅占GDP总量的13%。与此同时,巴西的服务业占比大幅上升,2017年已经高达72.8%,比日本(68.78%)、德国(68%)、韩国(52.84%)等一批公认的发达国家还要高。
由于"去工业化",巴西的出口行业越来越依赖资源出口以及初级加工产品。目前,巴西初级产品出口额接近全部商品出口的2/3。受益于全球经济回暖,巴西经济曾因为出口大宗商品而实现较快发展,但这也给巴西埋下了隐患,巴西的出口收入随时容易受国际市场影响。而巴西对于这种外部影响只能被动接受,因为大宗商品的价格被跨国资本所掌控,巴西缺少足够的议价能力。可以说,巴西已完全处在全球产业链的低端,最终的结果是,巴西经济增长明显失速,随时大起大落。
(3)深陷"高福利病"
实施高福利的社会保障政策,让巴西财政不堪重负,同时也损害了社会劳动生产效率的提高。目前,巴西拥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社会保障体系,涵盖免费医疗、免费教育、救济金和退休金等多个方面,巴西民众享受着发达国家的待遇。有数据显示,早在1995年,巴西的社保支出占社会总支出的比重高达50%,占国内GDP的11%。为了获取民众的支持,巴西多届政府不断向民众发放福利,导致福利开支给财政带来的负担日益严重。
当前,巴西的退休金相当于巴西平均工资税后收入的97%,远远高于OECD国家69%的水平。同时,巴西还逐年提高工资。据统计,从2003年到2016年,巴西的实际工资水平上涨30%,但劳动生产率却没有提高。在此背景下,巴西的债务水平也越来越高,预计今年占GDP的比重将超100%,相当于提前大幅透支未来的财富。一旦经济再次出现问题,巴西发生债务危机也将不可避免。
回顾巴西的发展历史,巴西的经济增长呈现痉挛状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无论是把握战略方向,还是解决深层次问题,巴西显然都没有做好。如果巴西想要打破这样的周期律,进行深入的改革或许是唯一的出路,而不是短期出现困难才紧急出手,比如短期约束财政纪律。不难预见,这次疫情将给巴西的经济带来空前的挑战,巴西短期要想打破这样的"发展诅咒",恐怕也将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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