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很多家庭成员并不在同一个房间里。亲戚们,包括刘氏的女儿 Moo Gee 和他们似乎握在手中的孙子孙女,都是从不同的照片中剪下来粘贴上去的。刘氏夫妇从中国搬到纽约后,对中国移民的严格限制使 Moo Gee 和她的家人无法在美国与他们团聚。二十年来,只有这种原始的 Photoshop 独创性才能让这个家庭团聚。
与展览中的许多两百件文物、图片和文件一样,这幅仿制的刘氏家族肖像传达了 1882 年至 1965 年间排华法和配额给中国移民带来的巨大困难。同时,刘氏照片的凑合性创造性说明了展览最突出的主题:美籍华人的坚韧不拔。尽管遭到排斥、歧视和家庭分离,但华裔移民在美国建立了社区,他们花了几十年的时间争取平等的公民权。通过分享他们各自的故事,“华裔美国人”向公众介绍了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
“这是一个开创性的展览,”帮助开发该展览的哥伦比亚大学教授埃里克·方纳 (Eric Foner) 说。“它为华裔美国人的故事带来了全新的关注,这是美国历史上直到最近才被忽视的一个方面。”
为了让广大学生和游客能够切身感受到华裔美国人的历史,博物馆让参观者站在那些在反华限制最严重时期抵达美国的移民的角度。展览的核心部分是重建的移民站,内设检查室、营房和医院,仿照 1910 年至 1940 年间在旧金山湾运营的天使岛 (Angel Island) 建造。
“我们想传达中国移民和从这些移民站返回的中国居民的日常生活,”展览策展人 Marci Reaven 解释道。“我们还想向人们展示美国移民官僚机构的起源,并向他们展示该官僚机构如何影响华裔美国人的生活。重建这个空间让我们能够以文件集合无法做到的方式探索经过这里的人们的视角。”
在讲述美国移民历史方面,天使岛远不如纽约港的埃利斯岛那么为人熟知,它不仅是移民处理站,还是约 10 万中国人接受审讯、体检和拘留的地方。
1882 年《排华法案》通过后,天使岛成为必需品。该法案是美国历史上第一部专门针对一个国家群体进行移民限制的立法。该法案延长至 1943 年,禁止所有中国劳工入境,只允许外交官、教师、学生和商人入境。它还阻止永久居留的中国外国人成为公民。结果,大多数华裔美国人——他们最终不得不向政府登记以获得特殊身份证——总是容易被驱逐出境。
国会通过了《排华法案》,以应对 19 世纪 50 年代至 70 年代发生的大规模中国移民。在那几十年里,数以万计的中国人穿越太平洋,被加利福尼亚淘金热引发的采矿工作和中央太平洋铁路提供的建筑工作所吸引。工作很危险,工资也很低,但中国移民——在他们的祖国面临贫困、冲突和饥荒——发现美国的机会值得冒险。展览指出,如果中国移民将美国最微薄工资的四分之一寄回中国,一个中国家庭就能摆脱贫困。美国雇主利用中国移民的工作意愿,经常雇佣中国工人而不是白人工人,因为白人工会要求更高的工资。后来,白人工人——被劳动力竞争激怒,并受到普遍存在的反华种族主义和优生学情绪的鼓舞——用暴力和政治行动报复中国人。
在随后的排斥华人的岁月里,天使岛等设施的检查员将决定寻求进入美国的中国移民和回国的外籍居民的命运。检查员经常对中国人进行错综复杂、冗长的询问,以评估他们的故事和动机的真实性。他们的问题可能包括“你家的房子朝哪个方向?”移民的回答将被记录下来,并与亲戚和同村村民以前的证词进行交叉核对。根据 1875 年的佩奇法案,所有女性移民都肩负着向检查员证明自己不是妓女的额外责任。如果移民的回答不能让检查员满意,接下来很可能会遭到拘留或驱逐出境。
为了传达令人不安的审讯体验,移民站允许游客收听 1911 年采访记录的音频戏剧化版本。在审讯室内,游客还有机会查看绝望的移民为了冒充美国居民的儿子或女儿而背诵的培训文件。成功的人被称为“纸上”儿子和女儿。
在设计展览时,Marci Reaven 决定为游客提供与各种文件、物品和互动媒体互动的选择。“我们希望创造游客发现的机会,”Reaven 说。“我们不想只是以一种完美的方式把故事交给游客。我们用尽了一切策略让故事令人难忘。我们希望人们能够将这段经历融入到自己对这个国家历史的思考中。”
移民站内一个特别令人难忘的发现是,中国人在天使岛营房墙上刻下的诗歌被重新创作。当移民局检查员考虑他们的命运时,中国移民可能会被关押在营房里几个月或几年。在监禁期间,一名被拘留者在木头上刻下了这首悲伤的诗:
闲在木屋里,我打开一扇窗户。
晨风和明月交相辉映。
我怀念远方被云山隔开的故乡。
在小岛上,可以隐约听到寒雁的哀鸣。
迷路的英雄可以无意义地谈论剑。
路尽头的诗人只能登上高楼。
要知道,国弱则民心死。
否则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被监禁?
在游客们感受到排华政策带来的痛苦的同时,他们也了解到那些勇敢无畏的华裔美国人,他们通过法律挑战、政治游说和社区组织,争取成为平等公民的权利。一部短片介绍了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厨师黄金德,他在回中国探望父母后被拒绝入境。黄金德根据《第十四修正案》起诉政府,1898 年,最高法院裁定黄金德胜诉,确立了在美国领土上出生的人,无论种族或民族,都是受宪法保护的公民。在这场胜利和多年的积极行动之后,立法于 1943 年结束了《排华法案》,并于 1965 年取消了基于国籍的移民配额。
展览的结尾不是这些立法里程碑,而是对经历排华时代的华裔美国人的日常坚持不懈的致敬。游客离开移民站后,进入一个房间,记录了纽约艺术顾问 Amy Chin 一家的经历。十二幅大型图画小说风格的画板讲述了三代中国移民在美国的故事,从艾米祖父 1913 年移民开始。阅读这些画板,参观者了解到,艾米祖父曾假装自己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以便进入美国,多年后,为成为他“纸儿子”的移民编写了一本辅导手册;她的叔叔在二战期间为美国服务时去世;美国将她的父亲关押在移民局三个月;她的父母分居了九年,当时她的母亲留在香港,而她的父亲在布朗克斯建立了一家成功的洗衣店。最后,他们看到成年的艾米发现并为她的家人为成为美国人所做出的牺牲感到自豪。
“我很荣幸能讲述我平凡的故事,”负责组织团体参观的 Amy Chin 说道。“人们说我很勇敢。我不认为我有多勇敢。我感觉我正在把一些一直保密、我们应该引以为豪的事情公之于众:我们的移民历史。华裔美国人并不总是为他们的过去感到自豪;他们仍然心存恐惧。被排斥的创伤至今仍然存在。我觉得把我的故事公之于众,表明伤疤已经愈合——希望其他家庭也能如此。不要害怕过去,这很重要。”